罪与罚,陀思妥耶夫斯基——这个念头在脑海边际一掠而过,我长舒一口气,似若有所悟。假设那位陀思妥氏不曾想过罪与罚为同义词,而是作为反义词有意并列在一起的呢?罪与罚,二者绝无相通之处,犹如冰炭不同器、水火不相容的两种事物。将罪与罚视为反义词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,那些绿藻、腐臭的水池、杂乱如麻的池底深处……啊!我似乎有些明白了,不,还未……正当这些念头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里飞快旋转之时,耳边传来堀木喊叫的声音:
“喂!蚕豆,见鬼了。快来!”
堀木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变得十分诡异。他刚从地上爬起来,摇摇晃晃地下了楼,不料没一会儿工夫竟又折返回来。
“怎么啦?”
周遭的气氛陡然变得异常紧张,我和堀木两个人从天台下到二楼,再从二楼继续往我一楼的房间走。走到半路,堀木突然停下脚步,他用手指着一边小声对我说:
“你看!”
我房间上方的小天窗开着,透过天窗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。屋内亮着电灯,在灯光的映照下,有两只动物正纠缠在一起。
我登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呼吸急促,心中不停地念叨着,“这不过是人类的本性,这不过是人类的本性,没什么好害怕的……”久久地伫立在楼梯台阶上一动不动,甚至忘了先去解救良子。
堀木大声干咳几下。我一个人逃也似的又跑回天台,躺在地上,仰望着满含水汽的夏日夜空。此时,向我迎面袭来的既非愤怒,也非厌恶,更谈不上悲伤,我仿佛被一股无形又强悍的恐惧感牢牢控制,动弹不得。不是那种担心在墓地撞见幽灵鬼怪的恐惧,倒像是在神社的杉木林中遇到身穿白衣的神明时,心中油然升起的既原始粗暴,又不容置疑的恐惧感。年少生华发,便是从那晚开始的。再到后来,我渐渐对所有事物失去信心,无休无止地对人生疑,最终彻底远离了对世间生活的所有期待、喜悦与共情。事实上,这也成为决定我整个人生走向的重要事件,我如同被人迎面一击,直中眉心。自那以后,每当与人接近,伤口便会隐隐作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