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如赛德利太太是个有魄力的人,丈夫破产之后,她完全可以找所大房子招人来住宿。落魄的赛德利可以承担起女房东丈夫这一角色,做一个女王夫君,当名义上的房东和总管,帮着切肉,管理家务,让妻子登上不起眼的权力宝座,自己甘当配角。我见过不少头脑聪明、教养良好的人,他们曾有着美好的前途和充沛的精力,在年轻时宴请乡绅,养过猎马,后来懂得乖乖地为家里满腹牢骚的老泼妇切羊腿,假装主人在沉闷的餐桌上张罗——不过我刚才说了,赛德利太太并没有魄力像《泰晤士报》的广告说的那样,“挑选几位居民加入欢乐的音乐大家庭”。命运把她困在了海滩上,她就满足于留在那里。诸位由此而知,这对老夫妻已再无翻身之日。
我并不觉得他们不幸福。只是比起兴旺时,他们没落时的自尊心也许要更强一些。女房东克拉普太太对赛德利太太的评价向来很高,后者总会下楼到底层或布置美观的厨房里陪她坐上几个小时。爱尔兰女佣贝蒂·弗拉纳根戴的帽子,系的缎带,她的鲁莽与懒散,她对厨房蜡烛、茶叶和糖的铺张浪费,诸如此类都令赛德利太太操心,却也因为有了事做觉得舒心,就像之前管着自家用人的时候那样。关于以前家里的桑波、车夫、马夫、听差和女管家及其手下的女佣们,这位好太太每天都要谈论不下百次。除了贝蒂·弗拉纳根,这一条街上所有包揽家务的女佣,她都要去指点。她了解每间屋子的租客要付或欠着多少房租。当鲁热蒙太太跟她身份可疑的家人走过,她就躲开;遇见药剂师的妻子佩斯勒太太坐在丈夫的单马轻便车上,她就昂起头。她买一便士赛德利先生爱吃的芜菁都要跟蔬果商聊上半天;她盯梢着牛奶工和面包店的小孩,以防他们有小动作;她一次次地光顾屠夫店,屠夫卖几百头牛都没有卖她一块羊腰肉麻烦。每逢周日,她都要清点藏在大肉下面的土豆数目。同一天她会穿上最好的衣裳去两次教堂,到了傍晚,她就读布莱尔的布道集。